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谈论双雪涛,人生并非漫步田野

去年我最喜欢的小说家非双雪涛莫属了。早就听闻过他《平原上的摩西》的大名,但在我翻开书之前,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故事。

开头并不好读,我之前习惯了路内讲故事的方法,《天使坠落在哪里》、《少年巴比伦》那样带着戏谑的语气展开,双雪涛显得有些沉闷。一直到后面两个孩子的视角出现故事才开始有意思起来,接着我几乎是一口气看完了整个故事,久久不能从故事中抽身,当我正在旅游,坐着竹筏飘在小河上,我看着水面,也许上面也会飘着一个平原烟盒。

后面我读完了双雪涛所有出版的图书,《翅鬼》《猎人》《飞行家》《聋哑时代》《天吾手记》。总的来说我认为双雪涛的短篇远远好于他的长篇。《平原上的摩西》是他本人心中最好的小说,而我最喜欢的则是飞行家这本小说集里面的同名短篇《飞行家》,若要谈论第二喜欢可能是《北方化为乌有》或者《光明堂》。

接下来着重讨论一下《飞行家》以及我为什么喜欢这一篇。对小说的概括和简写就是对小说的二次创作,很多时候得自己读原文才能体会其中精妙的地方。尽管如此,我还是不揣浅陋来谈谈我的理解。

整个小说两条时间线独立展开,过去的时间线讲述李明奇第一次和他的岳父高立宽见面的场景。现在的时间线以李明奇的侄子高小峰的第一人称展开,我们跟随高小峰的视角去寻找他失踪的表哥和二姑父(李明奇)。李明奇是什么样的人?他第一次和高立宽见面之后相谈甚欢,借着酒劲在屋顶上又说又演地发表了一篇演讲,讲出了自己要做出一种飞行器的梦想。但这个愿望太宏大了,他失败了,后来也做过各种各样的营生,折腾了很多,却也没有成功,从这个层面上来说,李明奇无疑是世俗上的失败者。高小峰最终还是找到了李明奇,在红旗广场上,李明奇升起了热气球,带着其他的“失败者”选择了离开,“人出生,就像从前世跳伞,我们这些人准备再跳一次,重新开始”。

二姑夫说,小峰,天快亮了,不能再耽搁,我跟你不多聊。记住二姑夫一句话,做人要做拿破仑,就算最后让人关在岛上,这辈子也算有可说的东西。做不了拿破仑,也要做哥伦布,要一直往前走。做人要逆流而上,顺流而下只能找到垃圾堆。我说,这气球是干吗的?他说,是我设计的。一般情况下,这东西飞不了太久,但是我这款能飞一个月,关键是,除了顺着风向,还能一直往上飞。我算了一下,一个月之后,我们应该能到南美洲。我说,南美洲?我的脑中浮现出大片的种植园,几个女人背着篮子摘香蕉。他说,对,南美洲。这时我哥在我背后拍了一下我,说,弟,我先走,你多保重,房产证别忘了给你二姑。说完他走过去,把杆盒放在大篮子里,然后从大篮子里拿出一个背包背上。我说,等一下,二姑夫,你说这气球能一直往上飞,那不是迟早要爆炸?二姑夫说,对了,所以每人有个降落伞,这个降落伞是我三十年前设计的,后来又有了更先进的,我这款库房里堆了不少。有人坐在轮椅上,张手招呼二姑夫。二姑夫说,虽然就聊了这么几句,我能听明白,你小子将来有出息,知道气球能爆炸。我跟你说,人出生,就像从前世跳伞,我们这些人准备再跳一次,重新开始,你呢,回去就说见着我们了,我们准备去南方做生意,你要是你爷的孙子,你爸的儿子,就成全我们一下。大篮子里站了大概五个人,四个男的,一个女的,四个人年纪和我二姑夫相仿,我哥年纪最小。我没再往前走,不知该说什么,只是远远地看着。二姑夫拉了一下一个灯绳一样的东西,一团火在篮子上方闪动起来。气球升起来了,飞过打着红旗的红卫兵,飞过主席像的头顶,一直往高飞,开始是笔直的,后来开始向着斜上方飞去,终于消失在夜空里,什么也看不见了。

小说里着重描写了李明奇的不同寻常,他的睫毛扑闪扑闪像两只蝴蝶,“骨头很轻”一拉就能”飞起来“,因此跳舞的时候可以转个不停,他设计了一款降落伞,并且梦想制造一种飞行器。种种和“飞行”有关的暗示,和他最后乘着热气球飞走结局相呼应,他没能实现他制造飞行器的梦想,但是他最后成为一位真正的飞行家。

另一位主角高小峰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,离开东北去了北京,却也没有混出个样子,自身的性格也是偏向于冷漠和偏执,跟随他的视角我们看到了李明奇身边人对他的态度,这些人眼中的李明奇也不是一般人,但是李明奇最后却没能成功。高小峰显然不能算是成功,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,上个班,挣点钱,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,也并不太重视亲情。当然最主要的,是没有改变这一切的想法。所以他最后在红旗广场只能目送着李明奇等人一个个登上热气球,他自己不会上去。

双雪涛前期的作品,喜欢以东北为舞台展开,这篇飞行家也不例外。东北衰落了,李明奇失败了。就像那句话说的:一个人的成功除了自身的努力,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。怎么办?我们见过了太多太多在时代浪潮种沉默的人,他们发不出声音,没有办法反抗,只能这样沉默下去。《飞行家》里给出了另一种抗争的可能——坐上热气球,飞过毛主席像的头顶,消失在夜空之中。